我爸在楊梅埔心上班,從中山高往幼獅交流道出口,那一排高高的天線,就是爸爸上班的地方。裡頭超過六十甲的土地,最盛期有40個人工作。大門一開是一棵庭園造景的榕樹,樹上總掛著一隻愛叫的八哥。



國小時,爸爸總在暑假把我們帶來這裡,像是托嬰一般。好幾年的暑假,我常被關在一個有撞球室的小房間裡,算著最大公因數、最小公倍數諸如此類的四、五年級數學。



其實我不喜歡那段時間的爸爸,他不擅言詞,也不會給我們擁抱。我常看著姨丈抱起他最小的一個孩子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,想著,我們家的小孩子,根本不可能有這種待遇。我想我是想要被抱起來轉圈圈的,而不是在那個溽夏,被關在小房間裡,算著一題又一題的數學。以及答案算錯時,爸爸用手指在額頭上的猛扣。



但那個地方,對我來說,不只有這樣痛苦又溫馨的回憶。(爸爸會一天到晚陪我看書,那時跟他的距離最親近)





三月桃花開,無聊的老爸會帶回一顆又一顆被蟲蛀,無農藥的桃子,讓媽媽削了,沾酸梅粉吃。曾經,那裡的波羅蜜成熟掉了下來,爸爸撿回家,拿波羅蜜的種子來煮湯,味道像菱角,波羅蜜的臭味讓冰箱好幾天都不散。



功課作完了,就跟爸爸散步去,還曾經在天線區讓我看過野兔。這裡的狗兒來來去去,我跟妹妹常數著有哪些狗又生了小狗,給那些狗亂取名字。



這裡還有一個池塘,原本是消防池的,結果被他們拿來養魚。已經過世的阿伯幫弟買了一支釣竿,我也還記得他那年送我的那個漢堡的滋味。



家裡第一隻狗過世時,聽說爸爸哭了,徒手將他埋在這裡。沒事就來看看他。狀似冷酷其實感性,我到好多年之後,才明瞭爸爸的真實個性。



老爸在這個電台工作了好久,從負責無線電到現在的海外救援。我聽他叨叨絮絮地抱怨,國家因為經費的問題,仍然把這項任務歸給公司。 這種吃力不討好、虧錢的事情,公司當然不願意繼續再做。



這個地方將在今年告終。



爸說,海外救援這檔事,不只關乎漁民、軍人的安全。對台灣參與國際事務也有幫助。但是,政府就是不願意再繼續下去。我想老爸是哀怨的,面對自己工作二十餘年的地方,那些親手種下的櫻花跟維護的植物。努力了一輩子的場所,因為上級的命令,他得留守到最後。

沒有參與到開頭,但會觀看到最終。



我也很感傷,我要跟自己某部分的童年時光告別。我想要去拍拍那些植物,那些步道,那些房子。
那些小時候的酷熱記憶。





後記:我爸給我的信



很抱歉!小時後沒給妳溫暖的擁抱,是我的錯;但內心深處是愛妳們的。

960422 (星期日),要隨我一起上班,回憶童年的記憶嗎?








我爸的信讓我硬生生地在凌晨四點對著電腦大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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