詞曲演唱:趙倩筠
吉他:李懿修
發行:角頭音樂 土地之歌


石頭面 揚尾在度咕 水窟底背 蝦公爬出來曬日頭
一儕拿一桎紅粄 坐在護檻項 吾等在屋簷下 打嘴鼓

魚塘底背 有一隻小船 阿公同吾等慢慢送過來又送過去
直直到日頭落山 歸片介彩雲 煙囪管也冒出來 白色介煙

捱細漢時介阿媽介屋家 頭前有小河後背有山坡
啊熱天涼涼 寒天燒暖 田肚項有禾串介香
捱細漢時介阿媽介屋家 禾埕底背歸陣介細人騎鐵馬
黃黃介油菜花 開都恁靚 捱盡愛去介地方

那天聽到趙倩筠的這首歌,鼻頭、心頭都酸酸的。捱細漢時介阿婆屋家,在桃園楊梅。從小,回外婆家是件讓人快樂但平常的事。那間在鄉間的四方平房,是我小時候心頭重要的依靠。

爸媽還年輕的時候,每到星期假日就帶我們一群小鬼回楊梅。有時是為了摘桑葉養蠶,有時只是為了回去摘菜、看外婆。知識的攝取,讓我得以離桃園越來越遠,但記憶中滋養我的情感養份,卻全來自那間小小的平房。大家在禾埕上奔跑遊戲騎鐵馬、一起像蝗蟲過境一樣搶食桌上的飯菜、在冷冷的冬天擠在通舖裡一起取暖,還有那記憶中的發粿香……,在平房裡隨便聊什麼都快樂,最重要的是那時的阿婆身體還健壯、應答如流。

今天我人一到醫院,阿婆陷入年輕的回憶裡。他已不再記得我,也忘記他已經八十九歲了。整個人面目憔悴、身心俱疲,護士看到我急忙跑過來說,從家屬走了之後就這樣持續好久了,她量過了血壓是還好,但希望我可以幫忙安撫情緒。於是,我開始用著蹩腳的客家話,問阿婆要幹嘛?摸著他稀疏的頭髮,發現他又消瘦了一點。

那一雙八十幾歲還能種菜的腳,佈滿了屬於歲月的風霜,斑駁的可怕,卻又如此可敬。但,這卻也是這次住院的主因,腳的大拇指,因為循環不通再加上拖延,所以黑了1/3。一個不太喊痛的人,那天我剛到醫院,蜷屈在病床上,不願意看我的臉,喃喃說著「毋使看,捱用聽就知咧」,這告訴我們他真的很痛。但是大家除了祈求以外,對於醫療我們卻什麼都不能幫不上忙。

為了安撫阿婆,我蹲了下來,說了不下數十遍:「阿婆,要等腳好,我們才可以回家喔」。他還是陷過往當中,跟我說著「天好黑,落大水,要坐車回家」。我們都知道他多想回家,但卻沒辦法讓他回家,更何況其實再也沒有家好回了。最近這幾年,我的媽媽失去了娘家,而我也失去記憶中那個滋養我的地方。我懷念的,是記憶中那一群大大小小的人,不講利益地彼此付出愛與關懷。經過了那麼多年,才能明白我能平穩走到今天這個階段,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努力,而是瞭解不管怎麼樣我都有一群定睛看著我遠遠走去,卻永遠當背後穩固港灣的爸媽、阿姨、姨丈們。

阿婆利用遺忘,來告訴我們他有多懷念那個身強體健的自己。所以斷斷續續地陷在他最美好的時光中,一樣為家裡擔心,跟我說著「家裡有小孩,捱要坐車轉」,但卻忘了連他一手帶大的表弟都讀大學了,家裡哪來的孩子呢?我只好回他說:媽媽都會安排好,我們會回去幫你煮飯、餵雞、餵豬,結果他還是說不要,說著「你們哪會這些東西呢?」只想奮力站起來回去看看。蹲著的我,頓時淚眼相對:「阿婆,你要乖啊,腳好了才能回家,你忘記你還沒看我們結婚生小孩嗎?」

最後,害怕沒辦法脫身,只好趁看護扶阿婆去上廁所時偷偷離開。在電梯裡,看到一床氣切的病人又湧起隱憂,在電梯裡眼淚不停地掉。長大了,才知道很多事情不光是努力就能挽回。像我挽回不了那個記憶中帶來最多歡樂的外婆家,我們花再多的錢何時間也換不回那個身強體健的阿婆。老天爺總是開發不同的生活課題,不斷地考驗著每個人,告訴我們需要帶著珍惜看待無常,讓我不禁想著那個不斷帶著「下次再……」的念頭的自己,或許就錯過了最重要的事物?

阿婆,我多麼希望你無病無痛,再多陪伴大家一段時光,要乖啊…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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